夜涌过来,万里无云,星星看得清清楚楚。
顾雾月一行人收起玩笑的心思,收拾收拾又准备上路了。
希望,今晚依旧不会碰上其他不长眼的妖兽,顾雾月想。
“你不累吗?不需要休息吗?你的身体快到极限了吧?”莫青谣好奇地看向她。她十分清楚顾雾月的身体情况,旧疾成疴,加上后来重伤难痊,已经是强弩之末,近乎凡人的身体,却仿佛不知疲倦般地运作。
这几日,从未见过她合上眼休息、喝水进食,面上却丝毫不见疲惫和倦怠。
她心中腹诽,真不知是如何极端的意志力支配她走到这里的。
顾雾月笑笑,“当然累啊,我可不比二位。”
“累,但不能停下。”
莫青谣小声叨叨:“你还真是对灼华殿下唯命是从。”
显然,她以为顾雾月如此拼命是碍于灼华的命令,顾雾月也不解释,由着她误会。
她很累,很累,累得恨不得就地趴下,就在此处长眠。被妖兽吃掉也好,被黄沙吞没也罢,由这具身体暴骨荒野,灰飞烟灭。
可是不行,可是不行,顾雾月想起夜夜困住她灵魂的森然魑梦,挣扎痛苦地想,若是她放弃了,谁为自己雪恨,谁替她销仇。
命运为她送来黄粱一枕,可不是让她再做一回蠢物的。
一旁的容翡玉自然没有错过她们的对话,她羽睫轻颤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就在顾雾月三人马不停蹄地赶向迷踪古林时,障戮魔域那头,彰华公主由魔主沉渊座下总侍符灵野陪同,正式踏入烬梦沙海。
浩浩荡荡一群人骑着梦驹,在沙海四处寻找着妖兽的痕迹。
符灵野动作轻柔地抚摸着胯?下梦驹,看向为首的少女,“公主可知道,那条棘鳞沙蝘最后一次出现的方位吗?”
彰华皱眉,“解林花说她就是在这地方看到那只沙蝘的。”
可四下空空,别说棘鳞沙蝘的痕迹了,就是烬梦沙海中其他普通妖兽也不见踪影。
清瘦的男人柔柔一笑,轻声细语说着自己的猜测:“或许,在我们之前有已经有人来过这里了。”
他们一行人压制了修为,烬梦沙海妖兽成群,照理说,应该恨不得将他们群而围之。这人必定是要让这只棘鳞沙蝘极为忌惮的存在,让其他妖兽更是躲得死死的,不肯冒头。
“有人来过?”彰华若有所思,“难道,棘鳞沙蝘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?”
符灵野翻身下马,在彰华不解的目光中,走到一处位置。夜色中,男人的脸色晦暗不明,他两指轻轻摩挲,将捕捉到的那丝魔力碾灭在指间。
“如何,是有什么发现吗?”
符灵野点点头,“三人,一名凡人,一名修士,一名魔族。”
彰华十分诧异这支队伍的人员,“魔族和修士搅和到一起干嘛?”
“不知。”符灵野看向前方,“不过,存留的魔力已经十分微弱,看来他们早就离开了。”
“那你能找到他们的位置吗?”符灵野虽然只是沉渊身边的内侍,没有在魔域任个一官半职,可彰华知道他实力强大,对法力十分敏感,只要使用过法力,就逃不过他的五感。
强大又如何,她的父王是魔域最强大的魔族,他一声令下,这群大魔还不是得乖乖低头,听她调遣。
符灵野仰视着坐在马上的魔族公主,嘴角勾起笑,“自然,他们一路北行,不过殿下确定要冒这个险吗?”
“嗯?”
“妖兽的嗅觉比我们魔族要灵敏千万倍,这里的魔力已经稀薄到殿下都看不出来了,可依旧没有一只妖兽愿意出来捕猎,您觉得是为什么呢?”
彰华脸色难看,符灵野继续说道:“那只魔只会比棘鳞沙蝘更为棘手。”
“那又如何,本宫想要的,从没有失手过。”说罢,彰华掉转马头,两腿一夹,“驾!”
“大人,我们...”其他魔将看着彰华的背影,有些犹豫地停在原地。
“跟上吧,魔主命我们护殿下周全。”符灵野轻叹口气,也上了马,带着其他人追了上去。
夜渐渐深了,天像一团化不开的墨。风声息,云又起。顾雾月抬头望着漆黑一片的天,有些头疼。
“还继续走吗?”
“走,”顾雾月看向容翡玉,“翡玉,看来又要借引路蝶一用了。”
大魔摇了摇头,“它们饿了”
“饿了?”莫青谣饶有兴趣,“这小玩意儿还会饿啊,还挺好玩。”
顾雾月一愣,她也不知道这一茬。
许是怕她们不信,容翡玉将引路蝶召唤出来,刚开始活泼的粉色蝴蝶都丧气不少,恹恹地趴在容翡玉白粉的指尖,连身上的粉色都暗淡下来。
瞧见这可怜样,莫青谣心都化了,“那她要吃些什么啊?咱们喂她吃点吧。”
容翡玉摸摸引路蝶的翅膀,“她吃青芝灵露”
“青芝灵露?”莫青谣咂舌,就这么个小东西,吃得比她可好太多了。
顾雾月问道:“那翡玉你还有吗?”
“没有了,之前没想到还要用上她,存货已经都被她吃光了”
顾雾月懊恼地皱起眉,“都怪我,要不是我的罗盘坏了,今夜也不至于寸步难行。”
“世事难料,不要介怀”大魔抬眼看她,将引路蝶收起来,“看不见星星,不如先好好休息”
“等云雾散去,自有星辰为我们指路”
莫青谣看着顾雾月低落的样子,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,“害,小事,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,不必急于一时。”
顾雾月扯了个笑,应和道:“是。”
莫青谣左右望望,“既然如此,找个能遮风的地方好好休息吧。”说罢,便晃晃悠悠地四处寻找。
顾雾月站在原地,眸中阴翳之色深重。
时间,她哪还有什么时间,棘鳞沙蝘到现在都不见踪迹,她们已经走了好几夜了,什么妖兽都没见着。
要是如前世一般,棘鳞沙蝘照旧被旁人取了,该怎么办?
强烈的焦灼感自腹部往上涌,一路烧到她的心口,她身体不住地颤抖,眼睛越来越红,顾雾月大口喘着气,灼烧感却不见减退,血液仿佛都沸腾起来,像极了前世心烛燃烧起来的那一场烈火,仿佛要将她整个吞没,噬杀。
要是,要是,这一切依旧如前世一般,棘鳞沙蝘被彰华斩杀,她拿不到坤山龙息,灼华备受苍炎之蔓反噬。
要是,要是,她依旧死于构陷,声名尽毁。
丧家之犬,两世徒劳,报仇无门,雪恨未果。
她,该如何?
顾雾月一想到那些后果,五脏六腑就像是被火灼伤一般又疼又煎熬。
她站在原地低着头,容翡玉看不清她的脸色,若是让她看见,怕是大吃一惊,顾雾月脸白得吓人,冷汗直冒,脸色难看得仿佛从阴曹地府走了一遭。
她只是觉得顾雾月的情绪看着有些不对。
最是嘴甜会安慰人的人却在前路波折的时刻选择沉默,她自然知道顾雾月不像她的外表看上去那样温和疏离,可一直以来伪装地很好的年轻修士怎么突然不愿意装了呢?
想着,容翡玉走上前,本想拍拍她,却在抬手之后,换成轻拽小修士的衣角。
沉浸在惶恐难安的假设中的顾雾月依旧被这细微的动作吓了一跳,她几乎惊恐地一抖身体,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,在看清人是容翡玉后,纷飞的思绪才渐渐回到这副僵硬的躯体。
顾雾月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可怖,她就像往常一样对黑袍大魔勾起轻柔的笑,低哑着声音“怎,怎么了?”
不同于往日温柔有礼的修士形象,此时的她像极了话本中索命的精怪。
她的衣角从容翡玉的指间逃走,容翡玉愣了愣,手僵在半空。她下意识抬起头看向比她高半头的修士,却在看清顾雾月阴恻难看的脸色后眼瞳微缩。
这人,脸色怎如此吓人?
她没将此事挑明,容翡玉仔细想到底是什么事情让顾雾月如此惊慌失措。
好像,就是刚刚在她说引路蝶不能继续引路之后,顾雾月的脸色就已经很难看了……
仅仅才几个瞬息,也不知顾雾月想了什么,脸色如溟海之渊冤死的水鬼一样吓人。
容翡玉缓慢地眨眨眼,有些懊恼,早知道就不说引路蝶不能用了。
她装作若无其事,将手收回。
“我们继续走吧”
顾雾月不解,“不是说引路蝶不能用了吗?”
黑袍大魔点头,顾雾月喃喃道:“那我们如何走……”
只见容翡玉又拿出一样东西来,顾雾月定睛一看,“这不是我的罗盘吗?”
容翡玉将东西递给她,“我将它修好了,刚刚你提了一嘴,我才想起来”
罗盘失而复得,代表着她们又能继续赶路了,顾雾月颤抖着手接过来,视若至宝般在手心紧了又紧。
她看向容翡玉,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。
容翡玉抬手,“不必多言,继续赶路吧”
“嗯”,顾雾月郑重地点了点头,“我去找青谣道友。”
看着青衣剑修离去的背影,黑袍大魔蜷了蜷刚才交递罗盘时不察碰到顾雾月的指尖。
湿漉漉、冰冰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