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接啊,开免提!”周欲晚眼睛发亮,她倒要看看这个老妖婆又使什么花招。
电话那头,吴秀莲的声音出奇地和蔼:“雾眠啊,你在哪儿呢?厂长等会儿就来家里了,你快回来打扮打扮……”
“我不回去。”姜雾眠声音很轻,但很坚定。
电话那头沉默两秒,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,“死丫头!三十万彩礼你不要,非要...喂?”
吴秀莲硬生生咽下骂声,再开口时又堆满假笑:“行行行,不相亲就不相,你先回家,妈给你炖了排骨,总要回来吃午饭吧?”
周欲晚在一旁夸张地做呕吐状,使劲摆手,用口型说:“黄鼠狼给鸡拜年!骗你的!”
挂断电话后,姜雾眠长舒一口气。
周欲晚畅快的骂了一通后,瘫在懒人沙发里打哈欠:“不行了我撑不住了,我去睡了,你自己随便,千万别回去啊!”
安顿嘱托了一番姜雾眠后,周欲晚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朝卧室去睡觉去了。
*
挂了电话的吴秀莲摔打了一通后,气得要死。
徐畅在一旁讥笑:“你就是这么办事的啊,我刚才都跟赵老板说好了,他等会办完事就到咱家来,我还为这事请了假,现在倒好,女主角跑了,你信誓旦旦的说那丫头只是出去买早点了,现在好了,挑明了说不回来,你让我怎么跟赵老板交代?”
吴秀莲气得胸口剧烈起伏,指着徐畅骂道:“你还好意思说!要不是你昨晚把话说得那么难听,那丫头能跑吗?”
徐畅叼着烟,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,一脸不屑:“得了吧,她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?晚上不还得回来睡觉?”
“你懂个屁!”吴秀莲咬牙切齿,“也不知道咋回事,我总觉得那丫头像是变了个人似得,以前多嚣张跟我骂架有来有往的,现在看起来乖巧的不行,说话柔声柔气的,但觉得拿捏不住她了,谁知道她会不会就这么跑了。”
徐畅嗤笑一声:“跑?她能跑哪儿去?她那个乡下奶奶连自己都照顾不了,她还能投奔谁?不然当年她为啥愿意跟你一个后妈改嫁?”
吴秀莲阴沉着脸,突然转向一旁沉默的徐父:“老徐!你给她打电话!”
徐父皱眉:“你刚才不是打过了吗?她说不回来……”
“你打!”吴秀莲猛地提高嗓门,“你不是她亲爹却照顾她那么多年,她总得给你点面子!”
徐父叹了口气,最终还是掏出手机,拨通了姜雾眠的电话。
*
卧室门关上后,姜雾眠走到落地窗前。
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身上,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纤细的影子。
她轻轻抚摸手腕上还未消退的红痕,想到昨夜便利店遇见的那个人。
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,像深夜的海,平静下藏着看不见的暗流。
突然,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。
“雾眠……”男人声音里带着疲惫,“晚上回来吃饭吧,我买了你爱吃的鱼。”
姜雾眠沉默了。
徐父虽然懦弱,但确实帮过她不少次。
小时候她被徐畅欺负,是他拦住了吴秀莲的巴掌;她生病发烧,是他偷偷给她买药……
记忆中,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帮助过她、照料过她。
“……好。”她最终还是应了一声。
电话那头,徐父似乎松了口气:“那……早点回来。”
挂断电话,姜雾眠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,心里却沉甸甸的。
她知道回去意味着什么,吴秀莲不会轻易放过她,徐畅更是虎视眈眈。
答应回去不是心软,是清算。
就像退房前要交还钥匙,她要替原主把徐父那点稀薄的善意原样奉还。
从此两不相欠,再无瓜葛。
*
徐晴阳觉得,这算是家里为数不多吃的最为和谐的一顿晚饭了。
以往总是弥漫着硝烟和争吵,不知为何,她有种《最后的晚餐》既视感。
吴秀莲破天荒的展现了一副贤妻良母的形象,依旧沉默寡言的徐父却招呼她吃鱼,脸上带着莫名笑意的徐畅。
现实世界的姜雾眠不爱吃鱼,餐桌上这道看起来很美味的红烧鱼,她自始至终没有动一筷子,好在这样的细节上没有为难她。
总之,吃完饭的姜雾眠,松了口气。
家里人都去睡了之后,姜雾眠才躺进被窝。
她望着天花板上被路灯映照出来的树影,在心里说:姜雾眠,原来的姜雾眠,我要带你逃离这个恶龙巢穴,你没敢做的事,我来替你做。
晚安。
明天会是全新的一天。
*
深夜的月光像一层薄纱,轻轻覆盖在姜雾眠的床铺上。
她蜷缩在薄被里,睡裙的肩带不知何时滑落,露出雪白的肩头,窗外树影婆娑,在墙上投下摇曳的暗影。
“吱呀——”
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让她猛地惊醒,她立刻警觉起来,拢好衣服裹紧了被子。
黑暗中,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蹑手蹑脚地向床边靠近,浓重的烟酒味混着汗臭扑面而来,姜雾眠瞬间绷紧了身体。
“小雾眠……”徐畅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耳畔,粗糙的手指已经摸上了她的脚踝,“装什么睡?”
姜雾眠立刻像触电般弹坐起来,后背紧紧的贴着墙壁。
月光下,徐畅泛着油光的脸近在咫尺,眼睛里闪烁着令人作呕的欲望。
“滚出去!”她声音发抖,却异常清晰。
徐畅愣了一下,随即狞笑起来:“装什么清高?”
他一把扯开自己的衬衫,手胡乱的去解裤腰带:“马上就成别人的人了,让哥先尝尝鲜怎么了?”
“砰!”另一间房门被猛地推开,刺眼的灯光照进来,吴秀莲和徐父站在门口,脸色铁青。
“徐畅,回屋去!”徐父阴沉着脸,背着光让他的怒气潜进了黑暗中。
徐畅却满不在乎地直起身,甚至得意地整理了下裤子:“不就是睡一下吗?又不少一块肉。”
他斜眼瞥向姜雾眠,“穿这么少不就是想勾引人?再说了,白养了这么多年,这就要嫁出去了,又没有血缘关系,不让我睡一下多亏啊!”
姜雾眠浑身发抖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她看着徐父,这个曾经保护过她的男人,此刻却像尊雕塑般僵在原地。
对上姜雾眠的视线,徐父像是被火光烫到一般。
这双眼睛太干净了,干净的让他灵魂发颤,锈住的双腿像是被灌输了向前的力量。
“啪!”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徐畅脸上,“畜生!这是你妹妹,从小到大长在你身边的妹妹!”
姜雾眠突然笑了,笑声很轻,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她慢慢下床,拢好睡裙,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径直走向门口。
“你去哪?”吴秀莲厉声喝道。
姜雾眠的脚步停在门边,月光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。
“离开,就当是给这个家,留最后一片能照见良心的镜子。至少……不必让徐爸爸再因我而蒙羞。”
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,却压得徐父的脊背佝偻下去。
十四年养育,终究还是换来了一声“爸爸”,和这方被月光洗净的门槛。
他怔在原地,浑浊的眼中淌下一行清泪。
徐爸爸。
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叫他。
或许,也是最后一次了吧。
吴秀莲恼怒去追,徐父拉住她,声音低但却不容拒绝:“让她走。”
*
初春的夜风带着寒意,姜雾眠趿着鞋跑出单元楼。
小路上的小石子被带进鞋里硌得脚底生疼,但她不敢停下,刚刚的勇气也不过全靠一口气撑着。
直到跑到小区中央破旧的广场,她才瘫坐在长椅上。
月光如水,天幕暗蓝,交映之下将她的白睡裙染成淡蓝色。
她抱紧双膝,突然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没带,没有手机,没有钱包,甚至连一件御寒的外套都没有。
这个世界,再也不会好了吗?
她低迷而恍惚的想着。
汽车驶来的声音惊得她抬头,一辆黑色轿车正朝这边缓缓驶来,车灯扫过她的身影时里面的人明显顿了一下。
大晚上,月光下,白裙长发女人,和志怪故事里勾魂艳鬼的情景一般。
那个人估计是被自己吓到了吧。
这个可能性的联想让她笑了一下,夜风卷起她散落的长发,在车灯里舞成银色的丝线。
胸口那股郁结的气,就这样随着熄灭的车灯,消散在了春夜的薄雾里。
*
车在不远处的停车位上停下,车门打开。
姜雾眠的视线无意识的随着看过去,走下来的男人身形修长,镜片在月光下折射着冷光,让她恍惚了一下。
周绪延。
他怎么下班这么晚,姜雾眠下意识蜷缩起来,恨不得把自己藏进长椅的阴影里。
她现在的样子太狼狈了,趿着鞋,头发散乱,睡裙上还有被徐畅扯破的痕迹。
别看我,看不见我。
脚步声却越来越近,最终停在她面前。
她不敢抬头,只能看见一双锃亮的皮鞋和熨烫得一丝不苟的西裤下摆。
“姜小姐?”
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,像她刺绣时针线从纱布上穿插而过的低谙声。
姜雾眠的耳尖瞬间红了,她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子,希望地面能裂开一条缝让她钻进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