嗯…前腿有用......这眼睛也有用...对,骨架留着...皮毛...
顾雾月顿了顿,想了想,继续剖皮,还十分贴心地将怀中幼兽的眼睛捂住。
皮毛可以卖给珍宝阁,做那些贵人仙子喜欢的衣饰鞋袜,可惜,这只沙狼饿了很久,身上的皮毛已经不够光亮顺滑了,怕是得低价出售给珍宝阁。
她并不嫌弃,如今一穷二白,苍蝇腿也是肉。
顾雾月掂量掂量手中的分量,将自己需要的部位全部剖解下来,尽数收进储物戒。
忙完,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。
她直起身来,将捂住怀中幼兽的手放下,抬起两只胳膊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血腥味重不重。
剑修动动鼻子,嫌恶地紧皱眉头,咦,好重的血腥味,定然会引着一群妖兽追着她不放的。
剑也用了,灵力也用了,事已至此,什么修养身体,不能轻易动用灵力的医嘱早就被她丢到脑后了。
剑修强忍着痛意,施展了一个简单的清洁术,灵气褪去,又变成清俊秀雅的女修。
此地不宜久留,顾雾月简单处理了一下脸上的伤口,凝重着一张脸带着怀中的幼崽赶紧离开了这里。
原地还散落着一些沙狼的残骸,应该能吸引住一些妖兽片刻。
已至深夜,风势有变小的趋势,顾雾月埋头赶路,心中却担忧着容翡玉她们的去向,也不知道她们如今身处何处?
“啊啾!啊啾!啊啊啊…啊啾!”
莫青谣摸了摸鼻子,嘀嘀咕咕道:“谁在念叨我,难不成是雾月?”
容翡玉一记眼光飘来,她立马噤声,鹌鹑似地跟着容翡玉。
翩然的一抹粉色为她们引路,容翡玉心神凝重,这一路她都还没有感知到顾雾月的气息,她没有来过这边,看来她们距离甚远。
烬梦沙海危机重重,没有她在身边,也不知道那柔弱剑修如何能应付得过来?
想到顾雾月是用她送的那柄剑斩断她的魔气,容翡玉就生气,早知如此,就不该送给那破剑修,她还是乖乖待在她身边当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好。
明知不能轻易动用灵力,还传音给她让她尽快去寻她……
分明是让她担心。
她越想越气,越想越气,恨不得现在找到那剑修,好好教训她一顿。
要是让她发现,顾雾月伤势加重,她定然要她好看!
容翡玉提高了赶路的速度,幽幽探出一缕魔气鞭策着莫青谣,催着她赶快些。
月色下,如山般庞大的妖兽从沙里钻出来,零零碎沙从它身上抖落入沙,无机质的灰色瞳孔注视着脚下的碎块,它动了动鼻子,捕捉到空气中那抹甜美的气息,呆滞的眼中闪过一丝渴望,接着,迟缓地站起身来,巨兽遮盖住了悬着的月亮。
巨兽迈开双腿,毫不在意地踩碎地上的碎片,地动山摇之间,它沉沉地迈着步子循着让它渴求的气味方向前去。
而不远处,一只尚还稚嫩的棘鳞沙蝘也缀在巨兽身后,尾巴扫过沙面,紧紧贴着地前进,它动作轻得仿佛在贴着地面飞行,沙上看不见任何移动痕迹。
咔嚓,咔嚓......
死寂的夜里,只有顾雾月踩过沙子的嘎吱声,怀中幼崽不安分地扭动着,它十分不满顾雾月忽视自己,大声叫起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。
“呀呜,呀呜,呀呜......”
突如其来的叫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,也吓了顾雾月一跳。
顾雾月冷着脸捂住它的嘴,“别叫了。”
待会把其他妖兽引来就!
“嘶!松嘴!”手上一阵剧痛,顾雾月赶紧将自己的手凑出来。
白净莹润的手背上一道血红嘴印显得很是突兀,顾雾月皱眉看向怀中佯作无辜的幼兽,惩罚式地拍了拍它的脑袋,“小崽子,下嘴挺狠。”
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小块生肉,离幼兽不远不近的距离,看着它骤然瞪大的赤瞳,挑眉笑道:“听话的孩子才有饭吃,接下来不准出声。”
幼崽可怜巴巴地盯着顾雾月,余光注视着那块生肉,在月光下泛着凌光,看起来美味极了。
“我知道你听得懂,”顾雾月不为所动,将生肉提了提,幼兽的眼神也跟着上移,女修低下声音,温柔低哑着和幼兽谈判,“好孩子,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,这样的肉应有尽有,好吗?”
“同意就点个头。”
怀中幼崽的头点得像拨浪鼓一样,顾雾月笑,泄出一点气声,将生肉提到幼崽嘴边,它迫不及待上前去咬,却又落空。
“?”
对上幼兽指责的眼神,顾雾月毫不心虚,“要是接下来你不听话,就没有肉吃了,知道了吗?”
见它点头,顾雾月才放心,一块生肉很快就被幼兽吃完,它抬起湿漉漉的眼,顾雾月可不会心生怜悯,态度坚定地拒绝它:“不行,表现好才有奖励。”
“嘤”幼兽恹恹地低下头,只好接受这个事实。
顾雾月再用清洁术将一人一兽清洗过一次,接着又继续赶路。
接下来一段时间,她运气还算不错,一路提心吊胆,好在安全无虞地度过这个黑夜。
天边泛起鱼白,顾雾月紧绷着的神经微微松懈了些,此时才感知到身体上的过度疲倦,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,休息片刻才又重新赶路。
可眼下该往哪走?
顾雾月站在苍茫沙海中,四下无人,更无其他。
她不知道棘鳞沙蝘在她的哪个方位,也不知道容翡玉她们现在距离她多远。
怀中幼兽又开始蛄蛹,顾雾月取出一块肉,果然立马安分下来,她的眼神落在怀中欢快吃着肉的棘鳞沙蝘的幼兽,若有所思。
人族孩童的嗅觉比成人要敏锐得多,不知道在妖兽身上是否通用?
她拍了拍幼兽,露出一个和煦的笑,“你可知道你的家人在哪个方向?”
家人!幼兽眼神一亮,激动地叫了一声,朝一个方向扬了扬头,顾雾月看去,心头一紧。
白日青天,她冷汗直冒,浑身悚然,顾不上其他了,立刻抬脚朝着相反方向奔去。
无他,这幼兽指的方向不是别处,正是她们的来时路。
这说明,已经有棘鳞沙蝘发现她的踪迹了,正马不停蹄地朝这里赶来。
修士身体强悍,可顾雾月伤及经脉,全身大大小小的暗伤不知多少,她全力跑着,呼吸沉重,却丝毫不敢懈怠。
风餐露宿十多载,流离失所大半生,妖兽虎视,同族构陷,顾雾月修为低微,却多次死里逃生,凭着她的谨慎和惊人的敏锐。
她直觉接下来不能再停留了,后面定然不知一只棘鳞沙蝘追着她。
两世为人,无人依靠,她的命是自己挣的,是用数不清的血换来的,她真希望自己死在十岁的那张大火了,同她的父母死去,也好过苟延于世,也不用糟受这般折辱,经受几番生死。
风声呼啸,顾雾月跑着,跑着,脚下发软,喉口腥甜。她恨不得现在就被追上,生死注定,敌人在暗,她的命被拉扯着,不给她一个痛快。
不如,不如就这样死去吧,反正也无人在意,无人怜惜她这条烂命。
什么血海深仇,什么前世冤屈,都离她远点,一死百了,别拦住她轮回的路。
红日高高升起,日出的红昏落在顾雾月脸上,汗珠滚到下巴,顺着流进衣襟,顾雾月已经没有力气了,她沉进沙中,看着如烈焰一般的太阳,莫名想起灼华眼尾的那抹红。
那么美丽生动,那么生机勃勃,那么热烈,像一把将一切烧干灭尽的烈火,又像燃尽后的一捧余烬。
真美啊......
顾雾月喃喃道,眼睛在光线的刺激下都快要阖上了,身体摇摇欲坠,似乎立马就会倒下。
她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?
顾雾月又想,就这么死了吧也不错,无牵无挂,一了百了,早日与父母团聚,多好啊......
可是她死了,灼华怎么办呢?她的承诺不作数了?说好要为她双手捧上王座,都不能作数了吗?
若她死了,那些人不就踩在她的尸骨上耀武扬威了吗,那些人不就什么惩罚都没有,接着他们的大好人生了吗,或许又会有像她一般的蠢货,被她们的言语蛊惑,被她们肆意取笑欺负……
黄钟毁弃,瓦釜雷鸣。
世道不公,善恶不分。
这世间怎么能是这样的呢?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。
怀中的幼兽细细地叫着,好像在疑惑女修怎么不动了。
顾雾月咬咬牙,踉跄地站起来,光落在她的脸上,涨红的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细汗。
她不能就在这里倒下了,她不能就死在这里。
灼华说过,她的这条命是她的,没有她的命令,谁也不能让她去死,哪怕她自己也不行。
她还得得活着给灼华卖命,还得看着灼华坐上王座的,高高在上地坐着,要是没能亲眼目睹,乃是人生憾事,这条烂命哪能轻易就交代在这儿。
她的人生啊......
顾雾月抬头最后看了一眼太阳,红日灼灼,接着脚步坚定地继续自己的道路。
她的人生啊,早已不是她一个人的人生了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