细长鬼影张开血盆大口，猩红的长舌伸出来，带出黏腻的唾液。
“你的灵魂看起来很美味。”
顾雾月面色如常，与眼前这只谵兽周旋起来。
她们紧盯着彼此的一举一动，警惕地不断变换着位置。
她到底该怎么才能摆脱？
顾雾月在脑中不断推演着脱身之法。
谵兽以灵魂为食，但是却需要它们看中的猎物主动献祭自己的灵魂。
所以在顾雾月提到自己需要棘鳞沙蝘的心头血时，它们才如此的激动。
给猎物想要的，以换得自己渴求的，这招它们屡试不爽。
若是想要从谵兽手里脱身，只有一种方法，就是从梦中醒来。
可说来简单，实施起来却很难。
谵兽将人拖入梦境之后，会不断散发出一种迷香，这种迷香可以安神催眠，让人睡得极深极沉。
随着梦境时间的延长，被谵兽困住的人会越来越沉溺在梦境之中，最后完全融入梦境，在谵兽的迷惑之下，臣服于它，心甘情愿地献上自己的灵魂。
只要顾雾月能够一直清醒地意识到这只是个梦境，谵兽就奈何不了她。
她的眼神落在手中的匕首上，书中说，谵兽梦境中所有的东西只要握在手中就可以产生真实的效果。
所以她手上这把匕首依旧可以划破皮肤。
顾雾月紧张地舔了舔下唇，她一手高高举起想要用手上的匕首刺伤自己，通过剧痛让自己醒来。
“你想干什么？！”
眼前的谵兽变得急躁起来，巨大的足掌在沙上摩挲，空洞的眼眶中那点红死死盯着顾雾月。
它大吼着，黑影耸动，激动地上前两步。
“人类，献上你的灵魂，吾会实现你的一切愿望。”
“力量、权力、美人、财富……只要是你想要的，吾都能赐予你。”
顾雾月皱了皱眉，果断地拒绝，“不。”
高举匕首的手迅猛地往她自己的心口刺去，可是谵兽的速度比她快得多。
“敬酒不吃吃罚酒！”谵兽放弃怀柔政策，声音变的喑哑迷离。
妖物口中念念有词，仿佛贴在顾雾月耳边说话。
“欲妄侵身，恶念入梦，凡吾门徒，伴吾长眠。”
“欲妄侵身，恶念入梦，凡吾门徒，伴吾长眠。”
“欲妄侵身，恶念入梦，凡吾门徒，伴吾长眠。”
“欲妄侵身……”
细语如潮水般不管不顾地灌进顾雾月的脑海，不停地环绕着她。
在妖物蛊惑的低语下，她的手无力地松开，匕首掉落在地，化作一团沙尘。
顾雾月眼皮越来越重，她不断用手大力拍击着大脑，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，无济于事。
视线中的细长鬼影模糊不清，似乎正在朝她靠近。
顾雾月控制着虚浮的双腿向后退，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，视线颠倒，她陷入沙海之中。
黄沙捂住她的口鼻，吞没她的声音，噬食她的身体，青衣剑修消失在沙漠中。
好冷，好冷，太冷了……
顾雾月皱起眉头，凌冽的冷意包裹着她，睡意很快就被驱散，她睁开昏沉的眼睛。
她全身浸在水中，只露出头部，双手被铁链束缚，绑在水牢左右两端。
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上，顾雾月脸色苍白，唇却红得吓人，如墨眉眼黑压压的，被水浸透的衣物紧贴着身体，像极了水下艳鬼。
“犯人顾雾月，勾结魔族，证据确凿，你可认罪？”
少年毫无感情的声音在头顶响起，顾雾月迟缓地抬起头。
一群穿着刑审司制服的修士居高临下地俯视她，面容肃穆，不苟言笑。
而为首之人正是她那亲手带大的好师弟，衡月剑尊的小弟子——燕春晚。
顾雾月看了他一眼，又沉默地低下头，她眨眨眼，睫毛上的水珠落入水中，泛起涟漪，紧接着消失不见。
沉默压抑的空气中有人轻叹。
“你们先出去吧，我同她说几句话。”
“燕副部，这恐怕于礼不合……”
“放心，我只是念及往日情分，劝告她两句。”
“是。”
水牢门被关上，只留下燕春晚和顾雾月两人。
顾雾月看着起伏的水面，依旧不说话。
燕春晚蹲下身来，看着眼前狼狈的女人，目光复杂，他轻声唤道：“师姐。”
“你认罪吧。”
“不必担心后果，师尊说了，你若是认罪，她便既往不咎，只是明面上受些处罚，等风头过了，你依旧还是师尊的弟子，我们的师姐。”
既往不咎，可她个根本没做过，要她如何认罪呢？
顾雾月觉得讽刺极了，她深吸口气，压抑着内心的波澜。
她抬起头打量着眼前的少年，他已变得高大，优秀，不近人情……
在燕春晚殷切的注视下，顾雾月吐出个字，“滚…”
燕春晚无奈，“师姐，你怎么就这么倔呢。”
“不是我们不相信你，现在已经不是你有没有勾结魔族的问题了。”
“那些老匹夫盯着紧，青云宗上下不敢出一点错，生怕被他们捉住把柄。”
“你证据确凿，还被他们抓个现行。其他宗门就等着看我们怎么处置你，别让我们难做……”
见顾雾月油盐不进，燕春晚也生气了，“言尽于此，你好好考虑吧。”
水牢重新落了锁，气氛又低滞下来。
人走得干脆，顾雾月垂下眼，为自己感到悲哀。
自己养大的孩子成了最诛心的那把剑，句句往她心尖上戳，何其可笑，何其可怜。
她的委屈她们视而不见，她的名誉不值一提，她这个人微不足道。
兢兢业业半生，只换来一句“别让我们难做”。
大师兄寒生是仙门首徒，三师妹晏云之是新秀榜首，四师弟燕春晚是刑司副部，而她顾雾月算个什么东西？
她是败类，是叛徒，是孤子，是蠢货，是令师门蒙羞的庸物，是修仙界人人唾弃的污点，是勾结异族的走狗。
哈哈哈哈，太可笑了！
顾雾月忍不住笑起来，笑得身体发颤，铁链随着动作摇晃，水面泛起涟漪。
她笑着笑着，眼角流下两行清泪来，划过苍白的脸庞，落入水中，不见踪迹。
到底被那人一语中的，失去利用价值的棋子已没有存在的必要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水牢又被打开，顾雾月懒得抬头。
现在会来此处看她的，无非是一些落进下石之人，愤世嫉俗之辈。
脚步声停在她面前。
雌雄莫辨的声音在水牢中回荡。
“你，想要逃出去吗？”
顾雾月不加理会，盯着水面发呆。
神秘声音蛊惑着她，“你真的甘心吗？我可以帮你逃出去，帮你报仇。”
顾雾月懒懒抬起一只眼瞧，面前之人裹得严严实实，也不知是人是鬼，是男是女。
“我可以赐予你力量，让你逃离这里？”
在外人眼中她已经被定了最，眼下她不肯认罪，在他们开来不过是嘴硬罢了。
竟然会有人来帮她逃出去，顾雾月实在不解，“你想要什么？我没什么能够给你的。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，她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值得眼前人费力来帮她的。
“我要你的忠诚。”
“忠诚？”
“对，忠诚。”神秘人伸出手，一股强大的灵力出现在他的掌心之上。
“只要你答应我，我现在立马就能将这股力量赐予你，如何？”
“不怎么样。”顾雾月摇头，重新垂下眼，低声说道：“我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。”
“怎么会没有呢？”神秘人一顿，“那换个交易怎么样？”
“什么？”
“灵魂，你的灵魂。”神秘人的声音透露出一股急切，顾雾月莫名看他一眼。
似乎是发现自己的反应不对，神秘人咳了咳，“咳咳，我的意思是，事成之后，你必须承诺将自己的灵魂赠予我，”
“这个交易如何？”
灵魂？这听着并不是个好交易。
顾雾月道：“不如何。”
她所求不过一个清白，什么逃不逃，仇不仇的于她而言，都无关紧要。
不知道是哪句话踩在了它的神经上。
“你！”神秘人突然一怒，伸手将顾雾月拽到身前，用力掐住她的脖子，吼道：“给我你的灵魂！给我！给我！”
铁链禁不住如此野蛮地拉扯，固定在两侧墙面的钉子硬生生被神秘人拔下来。
顾雾月脸被掐得通红，青筋暴起，唇舌发麻。
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倒霉，正老老实实坐着牢呢，不过是拒绝了一个陌生人的交易，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吗？
青云宗的牢房不是号称连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的吗？这到底是哪来的疯子？！
顾雾月已经呼吸不上来了，意识在弥散的边缘徘徊，就在濒死之际，神秘人倏地松开手，还没等她缓过劲来，整个人掉进水中。
水涌进她的七窍，强行灌注进顾雾月的身体里。
救命，救命，谁来救救她……
她不该死在这。
“给吾你的灵魂，吾便饶你一命。”
顾雾月在水中扑腾，激起一朵又一朵水花，她听不清神秘人又说了什么，只知道自己这条烂命可能快要交代在这儿了。
或许危机能激发出人的潜能，在性命受到威胁的紧要关头，顾雾月努力调整呼吸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突然发现感觉似乎有些不对劲。
为了防止顾雾月逃离，青云宗的人特地在锁着她的铁链上画了阵法，只要阵法感应到她挣脱了这条锁链，就立马会通知给刑审司的人，距离刑审司的人刚走还没多久，他们就算是爬也应该爬过来了。
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察觉呢？
思绪一冷静下来，顾雾月便发现处处都透着反常，她的身体在往下沉，可脚下怎么如此结实呢？她不是在水里吗？
顾雾月是会水的，她试着在水中划动，阻力前所未有地大，不像在水中……
反而像是…沙！
对！像是陷在沙子里一样，顾雾月思绪越发清明，可是她怎么会身处沙海之中呢？
这里不是青云宗，这里是哪里？
她控制住身体的浮动，抬眼看着岸上的神秘人，他，到底是谁？
顾雾月头一疼，眼神一凝。
不对不对，她怎么会在青云宗，她现在不是应当在烬梦沙海之中吗？
谵兽…
对了！谵兽，顾雾月想起来了，她在烬梦沙海碰见谵兽了。
顾雾月咬牙，抬眸看向岸上的神秘人。
这该死的谵兽，还真是阴魂不散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