戚清原本想就这么睡着的,可架不住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一直往他鼻子里钻。
他当做没闻到,但那股味道越来越明显,在温暖的被窝里酝酿,发酵,无处可躲。
忍了半晌,戚清终于忍不住睁开眼,皱眉看向怀里的小孩:“你受伤了?”
小东西不吭声,仿佛睡着了,戚清却感觉袖子被忽的揪紧,借着微弱的光一瞧,见怀中人睫毛轻轻发颤。
“怎么回事?起来我看看。”
戚清不想看他继续装睡,把被子一掀,不由分说捞起了小孩。
他仔细嗅了嗅,把岳寂转了个圈,拉起背后的衣裳。
小孩原本还在挣扎,戚清把他肩膀按住,像按住一条打捞上岸的鱼:“别动。”
过了几秒,小东西总算不再动弹,闷闷垂下了脑袋。
孩子背上,一道巴掌长的伤口分外醒目。原本已止住了血,方才一通挣扎,叫还未结痂的伤口再度撕裂,血色顺脊背流下来,触目心惊。
戚清眉毛皱得更紧了,用衣袖轻轻擦拭流下来的血,越擦手越轻。
他轻叹一声,眉宇浮现出一丝无可奈何:“受伤了怎么都不跟我说?”
岳寂低着头,声若蚊呐:“师父很困。”
戚清瞥他一眼,责备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:“我又不是老虎,还能吃了你不成?等着,我找找伤药。”
他打开纳戒,心里不由嘀咕,这孩子什么时候受的伤?难道是在试炼里?
可岳寂破局时,自己明明和他全程待在一起,不可能有……不对。
不对,他来了后的确没有敌人——但是,在那之前呢?
戚清翻找的手慢了下来。
他以为岳寂已经避开了受伤的情节,就像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和岳寂有任何交际。
偏偏天命难违。
难道不管他怎么选择,也无法撼动自己将来的命运么?
屋内安静下来,只有二人的呼吸声,将将开春的时节,夜气犹冷,戚清重新点了残烛,下床就地从纳戒里摆出一座木桶。
他把门窗关紧了些,并指一划,桶里凭空出现了一汪清泉。
“过来,洗洗伤口。”戚清朝小孩招了招手。
岳寂知道犹豫会让青年不高兴,无声下了床,脚步又轻又快,临到桶边,忽然又停下了。
他不安地看了戚清一眼,手指绞着衣角,小声道:“弟子……自己来。”
戚清不管那么多,径自扎起衣袖,上手两三下麻利把小孩衣裳剥了,再拎起人转一圈,岳寂就到了水里。
“你自己来?你自己得洗到什么时候?早点洗完早点睡。”
他又从纳戒里取出一张小板凳,在旁边一坐,满脸写着“认命”就开始洗起了孩子。
水是温的,比体温高一些,岳寂局促地扒着桶沿,浑身都是不适应。
他的身体比同龄人瘦弱许多,除去背上的新伤,肩胛和手臂也有不少新旧交错的伤痕。
戚清的手顿了顿,擦拭的动作变得小心翼翼,生怕把人弄疼了。
“怎么弄的,这些?”他点了点。
岳寂没有回头,耳根红红的,含糊道:“之前伤的,已经好了,师父不要担心。”
“可你原先……”只是普通人家,怎会惹来这么多旧伤?
戚清欲言又止,脑子里打架了半晌,终是怕惹来不必要的疑惑:“罢了,以后受伤不要瞒着就是了。”
洗完澡又上了药,戚清从纳戒里翻出一套原主的旧衣裳。
衣裳虽然有些宽大,但料子上好,柔软干净,他把岳寂一裹,直接丢上了床:“好了,快睡。”
先前困得要死,这会儿折腾一通,反而一点困意都没了。
戚清感叹自己天生劳碌命,索性把小孩沾着血的脏衣裳也洗了,晾完衣服回来一看,小东西还眼巴巴地盼着自己。
“不是叫你快睡么?”戚清把他塞进被窝。
岳寂扯住他的衣袖,主动往墙边缩了缩,低声道:“师父也睡。”
戚清就着烛光看了一眼,这会儿洗干净了,才发现小孩皮肤挺白,眸子幽黑清亮,像沉在缸底的石子,五官秀气到了漂亮的地步,若非眉骨清晰,鼻梁高挺,这张脸几乎可以担得上一句“雌雄莫辨”。
还挺好看。
戚清揉揉他脑袋,吹熄蜡烛上了床。
……
第二日是个大晴天。
晴空碧蓝,云雾如白纱流过,山中四处都是鸟鸣。
戚清差点睡到日上三竿,迷迷糊糊睁开眼,看到仿佛被洗劫过的室内还愣了一下。
他猛地坐起来,才想起自己已经穿越了。
青年探手摸了摸被窝,身边空无一人,他急忙穿好衣裳,下床喊道:“岳寂,岳寂?”
下一刻,歪斜的木门从外打开,探入一个小脑袋:“徒儿在此,师父何事?”
戚清松了口气,道:“还以为你跑哪儿去了。”
他外袍没系,头发也没束,懒懒散散披在身后,垂眼看向小孩:“你在院子里做什么?”
岳寂已换回了自己的衣裳,朝他行了个标准的弟子礼:“徒儿方才在练功。”
戚清闻言,脚步一滞,“练功?”
完了,才想起还有修炼这一茬。
——他压根就没有修真界教师资格证。
岳寂见他脸色一阵变化,不知误解了什么,正色抱拳道:“弟子驽钝,请师父指教。”
说罢,小孩摆开架势,以树枝作剑,一剑破空而来。
“诶诶诶!”
戚清一歪头险险避过,抬手挡住下一式:“等等……”
“唰!”
树枝再度袭来,这次攻的是上身,戚清错开步子,踉跄闪开,躲得很狼狈。
“我说,等等!”
眼看岳寂还要出招,蓝色灵力出现,瞬间缴走了树枝。
戚清很不想承认自己被个孩子逼到用灵力,当下便板着脸道:“伤好了吗就在这里打来打去?加重了我可不管你。”
岳寂落到地上,乖乖低头:“是,弟子考虑不周。”
“好了,没怪你。”
戚清把树枝一丢,打量几眼破烂小院,忽然道:“吃早饭了么?”
得到否定回答,他摸着下巴沉思。
自己要钱没钱,要本事没本事,这样下去自然是不行的,得找个人搭把手,顺便借点钱应急。不如……就找昨天的师兄?
都师兄弟了,帮忙养个孩子很正常吧?
能帮忙养孩子,那借地方住住也不过分吧?
好歹是掌门安排的徒弟,总不能真的忍心让他们一大一小喝西北风吧?
戚清想得眉飞色舞,感觉前途一片光明。
他冲岳寂挑眉,勾唇道:“走,师父带你去见个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