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愈发深沉,栖居塔内的灯光柔和地洒在客厅的地板上,映出凌月影和凌云破模糊的影子。
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消散的火药味,可凌月影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,平静地收拾着餐桌。
他的动作优雅而娴熟,手指轻巧地将盘子叠起,筷子整齐地摆放在一旁,仿佛刚刚那场擦出火星的争吵只是凌云破脑海中的一场幻觉。
他的银发随着动作微微晃动,冰蓝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冷。
凌云破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凌月影的身影,观察着他微微绷紧的肩膀和那双握着餐具时略显用力的手。
红色的眼眸中流淌过复杂的情绪。
他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些什么,但最终只是低头揉了揉额角,起身走向浴室。
争执的余波还在他心头萦绕。
但他知道,凌月影选择放过他,不是因为释怀,而是因为习惯了这种无解的僵持。
水流声掩盖了外界的一切,凌云破让自己沉浸在这短暂的宁静中。他洗了很久,直到皮肤微微泛红。
他的银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,水珠顺着发梢滑落,滴在地板上。
他换上睡衣——
一件毛绒绒的动物风格睡衣,上面印着活泼的卡通蛇的图案,柔软的暖色毛料和他一贯具有神秘感的强者气质完全不搭调……
如果换做是别人送的,他恐怕会皱着眉拒绝,但因为是凌月影挑的,他只是无言地接受了。
若不是凌月影的睡衣是同款的蓝色版本,这简直像是某种恶作剧。
然而,凌云破对此并无意见。
他从不挑剔凌月影为他准备的任何东西,衣服、饰品,甚至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,他都全盘接受。
想到凌月影自己也有一套相似的同款睡衣,这倒是让这件看上去很荒谬的衣服多了一丝微妙的亲近感。
凌云破拿起睡衣,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翘,随即换上,感受着柔软的布料贴在皮肤上的温暖。
他穿上睡衣,低头看了看自己,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,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他的动作轻盈,脚尖始终不触地,身体在精神力的支撑下微微漂浮,缓缓漂向自己的房间。
凌云破轻轻躺到床上,房间的灯光被调得很暗,只有一盏壁灯散发出暖黄色的光晕。
他闭着眼睛,湿发散落在枕头上,一滴水珠从额角滑落,顺着眼睑滴下,挂在长长的睫毛上。
他试图让心情平静下来,但刚刚争执时那股情感的余温仍在心间荡漾,令他迟迟无法真正入眠。
就在这时,门被轻轻推开,凌月影走了进来。
他的脚步无声,银发在灯光下泛着微光,手中拿着一杯水,像是随手端来的借口。
他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走到床边,坐在了凌云破身旁。
床垫因他的重量微微下陷,凌云破缓缓抬起眼。
一滴还未干透的水珠从凌云破额前的发梢滑落,正沿着他的脸侧缓缓淌下,最终停在了眼皮上,那滴水珠在灯光下闪着微光。
凌月影的目光落在凌云破的脸上,水珠在凌云破的眼皮上颤巍巍地悬着,像是随时会坠落。
凌月影微微倾身,声音低沉而轻柔:
“别动。”
正常情况下,当有人靠近自己的眼睛时,人总会下意识地闪躲或闭眼,但凌云破却一动不动,只是用红色的瞳孔静静地注视着凌月影。
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待着,任由凌月影的手指缓缓接近。
他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凌月影的面容,那张熟悉的脸庞正带着专注的神情。
凌月影的手指停在他眼前,指腹极其轻柔地触碰到了那滴水珠,动作温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。
他慢慢将水珠抹去,指尖的温度触碰到凌云破微凉的皮肤。
温热的触感让凌云破的睫毛微微颤动,轻轻刷过凌月影的手指,像羽毛划过空气,留下一丝微妙的触感。
“好了。”
凌月影收回手,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,指腹上还残留着一丝湿意。
他抬起眼,目光与凌云破对视了一瞬,随即移开。
凌云破眨了眨眼,低声道:“谢谢。”
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,带着一丝临睡前的倦意。
他撑起身子,半靠在床头,目光始终停留在凌月影身上。
凌月影没有离开,而是将手中的水杯放在床头柜上。
紧接着,他突然俯下身,双臂撑在凌云破枕着的枕头两侧,将他牢牢禁锢在自己的双臂之间。
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,凌云破甚至能感受到凌月影呼出的气息拂过自己的脸颊。
他的一串动作自然而流畅,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。
四目相对,凌月影的面容近在咫尺,他的表情依旧平静,但嘴角微微向下垂着,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。
凌云破仰头看着他,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了然。
他知道,凌月影还在气头上——不是那种大吵大闹的愤怒,而是他惯有的沉默的怒火。
每次争执后,凌月影总是这样,用冷淡的目光和微妙的态度表达内心的不满,却从不会真正爆发出来。
只是用这种沉默的怒意来宣泄情绪,但那双眼睛里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重量。
凌云破大概能猜到,凌月影现在应该是想……
果然,下一刻,他感受到凌月影的精神力触须悄然探了过来。
轻轻触碰着他的精神屏障,那股力量看似轻柔,却不容抗拒,像水流般滑过他的精神域边缘,带着无比熟悉的温度。
凌云破不禁皱了皱眉,低声说道:
“……等你下周上班的时候,我再去找你疏导好不好?”
凌月影闻言,嘴角微微一挑,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:
“今天还有话想和我说的不是你吗?我的专属哨兵。”
他说“专属哨兵”时,刻意加重了语气,像是故意挑衅,又像是在提醒对方什么。
凌云破无奈地闭了闭眼,最终还是坦然地迎上凌月影的目光,他无法否认自己确实想和凌月影交流。
“只要不是在疏导室里,你的疏导就变得一点也不规范,”
他语气平淡,却隐隐透着一丝无奈,
“每次都很乱来,随心所欲。”
凌云破不知道月影是对别人也这样,还是只对他这样。
不过,除了他,应该也没什么人有这个荣幸,在疏导室外接受凌月影主动提出的疏导。
凌月影轻轻哼了一声,毫不退让,他身体微微前倾,离凌云破更近了些,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:
“你很不满的话,不如去找别的向导怎么样?反正我们也没有精神结合过,你完全可以接受别人的疏导啊~”
他的语气听着轻佻,眼神却锐利无比,像是在试探凌云破的底线。
这话像是故意抛出的钩子,等着凌云破上钩。
凌云破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他清楚凌月影在试探他,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他专属哨兵的身份,更不可能离开他。
于是,他摇了摇头:
“我只接受你的疏导。”
凌月影的眼中闪过满意的神色,低声道:
“那就乖乖听话。”
他的语气轻柔,却带着一丝命令的意味。
凌云破看着他,红色的瞳孔微微一缩,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。
他已经预感到今晚的“疏导”注定不会平静,月影怕是会将自己折腾到满意为止……
他叹了口气,语气中带着一丝妥协:
“好吧,都依你。”
凌月影闻言,嘴角终于上扬,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,眼神也跟着柔和了几分。
他的精神力触梢不再只是试探性地触碰,而是缓缓深入,精神力的出力骤然加深,浸入凌云破的精神领域。
凌云破没有再抵抗,只是静静地闭上眼睛,任由凌月影的精神力触稍将自己带入精神图景之中。
现实与精神的界限逐渐模糊,房间内的一切似乎都消失在无形的力量中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幻化的景象。
凌云破再度睁开眼时,发现自己处在某处的地面上,周围是荒芜的土地,风沙卷起灰尘,远处隐约可见崩塌的建筑残骸。
他低头一看,自己穿着作战时的黑色制服,披风在风中微微飘动。
这正是他曾经梦见的场景,地面的某处战场,充满了孤独与肃杀。
明明触稍连接时,没有进行肢体接触,可凌云破一睁眼,便发现月影就在自己眼前。
他的银发在风中飞扬,同样穿着黑色制服,却带着一种与环境格格不入的从容。
对于在精神图景里不用费任何力气寻找,就能如此轻易地遇到凌云破,凌月影并不觉得奇怪。
因为在凌云破的梦境或是精神图景里,他似乎总是拥有一个常驻的嘉宾席位。
并且在凌云破的精神图景里,还有一个奇妙的现象——
两人的模样会同步发生变化。
如果凌云破以成人的姿态出现,凌月影也是如此,如果他回到童年模样,凌月影也会随之变小。
今天,他们都是成年的模样,让凌月影熟悉又陌生。
凌月影环顾四周,嘴角微微上翘,语气里带着一抹揶揄:
“真不知道为什么,每次进你的精神图景里,我永远都有一个位置。”
“可能是因为你总在我脑海里转悠吧。”
凌云破耸了耸肩,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窘迫,却还是笑着回答。
凌月影走近,目光锐利地盯着他,突然开口道:
“对你来说,我像什么?不许思考,马上回答。”
他的话语带着一种急促的试探,没有给予对方思考的时间,仿佛是在逼迫着凌云破用最直观的感觉去回答。
凌云破一愣,下意识脱口而出:
“水……?”
他的话语简短又隐晦,仿佛只是一种本能的回答。
凌月影的神情并未有太多波动,语气平静:“我知道了。”
他没有追问凌云破为什么会这么回答,只是轻轻点了点头。
凌云破没有说出自己的后半句话——
因为你对我来说就像水,填满、润湿了我心里的所有缝隙。
凌月影接着又抬起手,无形的精神力牵引而出。
将进入精神图景后自然而然地跟着出现了的他们的精神体——小白蛇和小黑蛇,从图景中抽离,“扔”了出去。
“你们俩先去外面自己玩会儿。”
两条蛇猝不及防地被弹远了,在空中扭了扭身子,随即消失在图景边缘,像两个被无情放逐的孩子。
凌云破看着这一幕,感到有些好笑,还有种不祥的预感:
“这是准备做什么?”
凌月影没有回答,只是轻轻一笑。
他的精神力触梢开始侵染凌云破的图景,原本荒芜的地面逐渐扭曲,风沙散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蓝色的空间。
眨眼间,凌云破眼前的凌月影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只有空无一人的水族馆,深蓝色、昏暗的走廊,安静的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