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秦璟沅带人回到原先的山洞时,太阳已经从地平线彻底升起,向正南方向偏了一半,大概是上午9点。
他远远发现,苏弘嘉两人居然一直在原地等他,没有选择提前离开。
如果是秦璟沅自己,在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回来,或者会隔多久回来,他不会过多浪费时间。
掀开盖在洞外的藤蔓,秦璟沅俯身迈进山洞,就见苏弘嘉利落地站起身,将手里的两个挎包递给了他。
布料上还隐隐带着热度,似乎是被抱了一夜。
在他抬起头时,就听见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低声说了句:
“替你看着。”只是四个字,意味不明。
当时情况紧急,秦璟沅只是随便说了句什么,自己都忘了,也就不知道苏弘嘉现在是什么意思。
他只是慢悠悠地点了点头,接过挎包道了声谢。这人虽然话少,但感觉还挺靠谱,是个好队友。
“秦哥,你这是发生什么了?”
眼角瞥见苏弘嘉张开嘴,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,南砚提前开口打断,率先上前开始关心。
只是过了一夜,秦律师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?简直像是座从泥里打捞出来的玉雕。
更令南砚有些心梗的是,他的身上居然还穿着那个土鳖大少的外套。放在恋综上,实在是有些太过暧昧了!
到底发生了什么?才让这两个人的关系进展得这样迅速。南砚觉得自己像是个错过了重点剧情的配角,急得心头抓耳挠腮。
但是,表面上他只是蹙着眉心,满脸担忧地瞧着秦璟沅。说完,他低头发现对方手腕上裹着的黑色布条,又被转移了注意力,着急地询问:
“你是不是受伤了,要不要紧?一定很疼吧!让我看看...”
从南砚开口关心,到他挤过来握住自己的手反复察看,全程没超过10秒。秦璟沅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,这一个个怎么都喜欢自说自话?
刚才在回来的路上,韩睿霖就总是明里暗里地想要看看他的伤口,恢复的到底怎么样了。
烦不胜烦。为此,秦璟沅便随口说了句“有些渴了”。那人才闭上嘴,风风火火地跑进林子里,没了踪影。
和以前的那些伤相比,这区区皮外伤,秦璟沅根本没放在心上,很快就能痊愈,完全不必大惊小怪。
“没事,放开我吧。”
说完这句话,秦璟沅就想抽回自己的手。可南砚的掌心,却仍紧紧地攥着他。只是很快就被人拍掉了。
从洞外硬生生地挤进来,韩睿霖面色不愉地瞪着南砚,皮笑肉不笑地眯起眼:
“哎,有些人,怎么总爱动手动脚呢?”
第二次被韩睿霖这样对待,南砚终于挂不住脸了。他捂着手背,冷冷地喊道:
“韩睿霖,别以为你在外头被别人捧着,节目里就能随心所欲了,我们才不是你可以欺凌的下人。”
莫名其妙地被戴上一顶“欺凌别人”的帽子,韩睿霖大大地翻了个白眼。他用手挠了挠耳朵,讽刺地咧起嘴,露出颗尖锐的犬牙:
“你可别乱说,省得观众以为我欺负残疾人。刚刚人家明明说了放开,是谁在装聋子占便宜呢?”
“呀,有些人,怎么总爱打人呢?说不定背地里是个家暴狂,以后还会打对象嘞!”
这回,南砚不再气得满脸满红。他用指尖绕着自己的马尾,挑着眼尾笑得很甜。
他直接套用韩睿霖的话,反将回去。
“哈,你可真会放屁...”
“韩睿霖。”
在韩睿霖臭着脸想要继续喷人时,耳畔响起了一阵冷淡的男音,将他的名字慢条斯理地咀嚼着。像是根细小的藤蔓,将他的舌头打上了一个结。
这还是秦璟沅第一次,叫他的名字。
只是叫个名字而已,韩睿霖却觉得从耳垂处,窜起了一小股电流,将他麻得有些结巴:
“额,怎...怎么了?”
“你可以再往里挤的。”
秦璟沅已经戴回了眼镜。他扬起唇角说道,琥珀色的凤眼里却毫无笑意,冷得像块金色的冰晶。
这个山洞本来就小,挤三个人已经很勉强了。偏韩睿霖这个大块头,还要硬往里面挤。
现在,对方不仅紧紧地抱着秦璟沅的背,手里的一堆果子还硌着他的后腰,都快把他挤到苏弘嘉怀里了。
要不是他强行稳住身体,他们仨就得狼狈地跌作一团。
“!啊,抱歉。”
这种情况下,韩睿霖竟出奇地冷静。他机械地松开手,转身走到外面,完全不注意到自己同手同脚了。
指尖还残留着起伏的触感,痒痒的。
里头的苏弘嘉,则是默默地放下刚才抬起的胳膊。他早就准备好接住秦璟沅了,可惜。
终于从狭窄的山洞里出来,秦璟沅觉得现在根本不像个求生综艺,更像是斗嘴大会。
尤其是韩睿霖和南砚两人,从见面起就不对付,跟同极磁铁似的,一碰就斥,还非要撞一撞。
将另一个挎包递给韩睿霖,秦璟沅回想起自己寥寥几根旗子,心头不满。包括先前拿到的那些,他现在只有5分,一黄三白。
这岛上的旗子,实在是太少了,效率很低。他需要更高分数的旗子。
“如果想跟着我,就闭上嘴。”
转回头,秦璟沅警告地觑了眼韩睿霖和南砚两人。前者正莫名盯着那个挎包发呆,闻言回了句:
“行啊,知道了。”
而后者立刻乖乖地点点头:
“好,都听秦哥的。”
又变成了那朵清丽的小白花,仿佛刚才那个冷脸和韩睿霖对嘲的人不是他。
苏弘嘉握着匕首,依旧无言地跟在众人身后。本想出口的关心,被南砚打断后,又吞了回去,再也吐不出来。
这把匕首,竟成了两人接触的唯一联系。
算了,他到底在想些什么。
朝着东北的方向走了几百米,秦璟沅在偏僻的林子里发现了一处沼泽。
这沼泽的面积极大,左右几乎看不到边缘,宛如大地被撕开的一道伤口,粘稠的泥浆如组织液一般,无声地鼓动着。
“沼泽对面的草丛里,有两面蓝色的旗子。”
这时,苏弘嘉突然出声。他的视力极佳,一眼就看到了那抹与环境格格不入的蓝。
“树枝。”
朝韩睿霖伸出手,秦璟沅记得对方刚才为了摘果子,直接折了根几近两米长的枝干。
他打算试一下沼泽的深度。
取下绑在背上的树枝,韩睿霖摸了摸枝干的表面,发现没有凸起的刺,才递给秦璟沅。
结果,他试了好几处地方,树枝的顶端都被直接没过了,说明这沼泽完全有能力把他们四个人全部吞下去。
“啊?节目组把旗子放在那里,总不可能让人拿不到吧?”
南砚有些苦恼地问,朝前几步,就想蹲到沼泽边扔一枚石头。
“离远点,有沼气。”
扯着南砚的胳膊,秦璟沅将人朝后拉。刚才,他是特意选了处泥浆流速较快的地方插树枝的。
沼泽地里有着大量植物的残体,这些有机物在缺氧条件下,被微生物分解发酵会产生有毒气体。包括臭鸡蛋味的硫化氢,吸入一定量会危害人的呼吸道,甚至神经系统。
而沼泽内水流交换频繁的,氧气含量较高,比较难以形成沼气。
难道真要放弃那两面旗子吗?
就在这时,空中落下四个绑着迷你降落伞的箱子。荧光粉红的伞身,印着许多红色的小爱心,在这片灰扑扑的地上,显得格外突兀。
节目组这是什么诡异品味。
几人朝着各自最近的箱子走去。
秦璟沅打量着那只扣在箱外的银黑色锁头。没有可以转动的数字或字母,没有钥匙孔,锁身表面只有一个小型液晶屏幕,旁边还有几个隐蔽的小孔,像是手机侧面的麦克风和扬声器。
这是个声控锁。
他用手触了下蓝色的屏幕,上面立刻弹出了一行字:
【三十秒后,解锁者将随机匹配到一位嘉宾。系统会为您呈现十道关于他的问题,请猜测对方的答案。得分最高的两人,将获得解锁权限。】
注意到其中的“十道题”,秦璟沅突然回想起上综艺前,向恒曾给过他一份调查问卷,说是节目组想要提前了解嘉宾的个人信息。
基本都是些与偏好,或者性格相关的问题。
原来,是在这儿等着呢。
其他人也看到了这条提示,纷纷找了块离沼泽远些的地儿坐下,准备答题。
靠在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,秦璟沅支着一条腿,将箱子放在自己的怀里。他静静地看着上面飞速变换的头像。
三十秒眨眼间就过去了,一张证件照出现在锁身的屏幕上。看着上面那张青涩的脸,秦璟沅有些讶然。
照片上的少年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校服外套,拉链大大地敞开着,里面是件同款的蓝白Polo衫。
黑色的板寸头,将他深邃俊朗的五官彻底露了出来。一双漆黑的桃花眼,眼角比现在更圆润,里面隐隐闪着桀骜的光,却被什么束缚住了,只委屈地抿着唇。
皮肤白白净净,连耳垂都透着粉,没有任何耳洞和眉钉。
啧,看起来就是好乖一小孩儿。
韩睿霖大概是高中的时候,被压抑得狠了,一到大学就开始放飞自我,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。
照片的主人,正好坐在秦璟沅那块大石头的后面。在长达三十秒的紧张磨牙后,韩睿霖如愿看见了那人的照片。
靠北,好帅。
正如韩睿霖报名时的照片,是他老爸为了给别人留下好印象选的,秦璟沅的则是他那个冤种老板向恒挑的。
是他某次出庭辩护的时候,被记者拍下的。那次案子比较大,当时在网上属实是火了一段时间。
记者只拍了秦璟沅的侧脸。然而,那双金灿的眸子,却给不少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指尖隔空描摹着男人的眼睛,韩睿霖突然想起了自己那次去北极看见的极光。记忆中那束极为罕见的金色北极光,冷冽又夺目。
其中蕴含的自信与智慧,在夜幕中划出明亮的轨迹,吞噬所有黑暗,带给人无限的安心感。
不远处的南砚则有些不高兴。他甚至开始怀疑,是不是节目组在暗箱操作,故意把他和苏弘嘉分在一块儿,而让那个土鳖男和秦律师匹配到。
为了节目的话题度。
到底谁会用这么凶一张照片,来参加恋综啊摔!
屏幕上的男人,穿着一套土黄色的迷彩服。面容坚毅,五官冷硬。身形笔直,脸颊没有那道疤痕。
他的眼神极为锋利,亮得犹如审讯室里的白灯,仿佛对面是什么头号敌人。让南砚汗毛倒竖,不禁开始搓着胳膊,回忆自己从小到大做过的所有错事。
可现在的苏弘嘉,眼神经常像是一潭浑浊的死水,再也不见照片上的锋芒与正气。
与南砚不同,苏弘嘉看见自己匹配到的对象是他时,心里没什么很大的波动。或者说,他早就预料到了。
反正,他总是这样不幸。
他明明知道的。
只是苏弘嘉想起初见时,那双平静注视着自己的眼睛,还是不免有些许落寞。
那个男生,应该正在抱怨匹配到的居然是自己吧。因为南砚对秦璟沅的好感,表现得太过明显了,应该所有人都能发现。
照片上的南砚,看起来有些忧郁。头发还没如今这样长,扎了个短短的小揪揪在脑后。
不像现在,只要他看向秦璟沅,杏眼就会变得亮晶晶的,像是抹了层玻璃油,隔绝了外界的一切,只剩下那个人。
自己到底为什么来参加这个节目呢?
苏弘嘉沉默地想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