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野推着快溢出来的购物车，跟在陆洺身后，好几次欲言又止。
刚刚陆洺上个洗手间回来就不大对劲，不主动和他说话，他抛过去的人身攻击也不搭理。
甚至走路还歪歪扭扭的，好几次快撞上货架，跟只刚上岸的美人鱼似的……
啊，不是，丑人鱼。
还在烧？
他快走几步，和陆洺并排：“你没——”
恰好陆洺向他这边歪倒，他下意识一接，胸口被脑袋砸得一痛，这才反应过来做了什么蠢事。
死手，接这么快做什么！
“咳咳……”他僵着身体，咳嗽几声提醒怀里人。
手臂用力将陆洺往外推，又怕他顺着力道往那边倒，摔了又讹他，握住人手不敢松。
这么多双眼睛看着，百口莫辩。
按这人坏心肠，一定干的出来。
陆洺却没什么想法，脑子里晕乎乎的，只有困意，眼前一片黑白交错的光影。
这么一晃，勉强清醒点，一抬头是宋野放大的脸，蓦然瞪大眼睛，彻底醒了。
他一把抽出自己手，慌乱往后退了好几步：“你做什么？”
宋野：“……”恶人先告状就是这样吧。
他摊掌耸肩，坏笑着抬臂撑在货架上，上身微微前倾：“这话该我问你，大庭广众之下，往我怀里扑，你想做什么？”
想讹我？想都别想。
他最后一句压的很低，用的是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和逗弄的语气，几分势在必得的笑意露出来。
却没意识到自己的声线多少低沉，距离早已不是正常社交距离。
陆洺听来就是情人间打情骂俏的狎昵语气，他脸上发烫，后退拉开距离：“我我……”
视线一错，瞧见不远处两个小女生激动抱在一起，眼泛精光，明显是误会了。
他责怪瞪宋野一眼，迈开大步，路过他时快速解释：“我没想做什么。”
那一眼只暴露了他的慌乱，毫无力道。
声音更是小得不能再小。
宋野看着他落荒而逃般的背影，笑出了声，得意得眉尾飞扬：“yes！”
当推购物车的苦力也有了干劲。
那两小姑娘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远，没几步又粘在一起，互相抱着激动小跳。
“他他他们，是真的啊！好甜啊！”
“那个霸气揽进怀里，小心扶稳，还笑着靠近说悄悄话，我天！小哥哥都脸红了，说什么了啊！”
“又坏又粘人的犬系男友啊！”
宋野丝毫不知道他高大威猛的形象早已扭曲，和陆洺并排走着，瞧见他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。
还在烧。
“你……没事吧？”他左瞄右看，问的格外不自然。
透过不锈钢货架的反光，陆洺看到自己的脸，迅速低头，飞速道：“没事。”
宋野最不喜欢病人隐瞒病情：“啧，有病就治，我是医生不是阎王。何况……”你发烧也是因为我。
他有些难以启齿，囫囵滚过去。
陆洺却以为他说的是嗜睡的事，又拿他没去的精神科说事，脚步一顿，有些不悦。
他只是没休息好，用不着去医院。
还没怼回去，此时手机“噔噔噔”接连震动，他一看，是裴院长发来的消息。
【小洺，你这几天有时间来院里复查一下吧】
【听张诚说，你和宋野宋医生关系不错】
【最近我和林芝要出差，你来了找他吧】
【我把你的情况和他同步一下】
看着最后一句，他眼皮猛地一跳，赶忙回复：【不用不用不用！我最近也出差！】
那头裴院长看着这两感叹号愣了下。
认识陆洺这么些年了，给他的印象一直是温润有礼貌、稳重有涵养的孩子，就是对医院很抵触，能不来就不来。
之前劝也费劲，回绝的理由礼貌周全。
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急。
他一琢磨：【因为宋医生？】
张诚不是说，他们从小就认识，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吗？
张诚：QAQ？不是，我说的是他们势同水火，从小掐到大啊！
陆洺落在键盘上迟迟下不了手，抬眸看宋野，见他正在收银台和工作人员处理一堆零食，松了口气。
【裴叔，我身体没什么问题，忙完这阵就去医院】
那头沉寂几秒，发来句：【好吧】
配上个无可奈何的摊手表情包。
随后是老生常谈的医嘱。
陆洺这才彻底松了口气。
确保自己脸上的红晕已经下去，脸也恢复正常温度，他朝宋野走去。
宋野不知道做弯腰抬腰的动作多少次，一个购物车空了还来一个，笑有些僵。
那个好吃懒做的大少爷这时候果然躲得远远的。
好几个来帮忙的工作人员已经累的腰疼，又换了好几个。
“……”还好他腰好。
见陆洺来了，全数交给工作人员，捞起一瓶已经记过账的矿泉水，拧开。
陆洺伸手要接，“谢”已经到了喉间。
宋野一挑眉，故意递过几厘米的手一转弯，当着陆洺面，咕咚咕咚几口下去，水瓶空了一大半。
抿唇细品：“有点甜，你不喜欢。”
纯净水：我第一次知道我有味？
陆洺：“……”
他哼笑一声：“幼稚。”
此时一群工作人员终于完工。
“您好，需要送货上门吗？需要的话，您提供给个地址。”
陆洺大方对挡路的宋野摆摆手，扫码动作干净利落，四位数一点也不心疼。
“翠湖晴湾……”
宋野听着有些熟悉，好像听张诚提过。
不是在东立医院对面吗？房价逆天。
这地方离陆氏不近啊。
他疑惑问道：“你房子怎么买到这？”
陆洺抬眸一笑，抱着手臂道：“我有钱，世界各地买哪都行，你看上哪套我送你啊。”
宋野：“……”他就多余问。
万恶的资本主义。
此时陆洺自己开了瓶水，宋野从兜里夹出一板退烧药，目视前方，随意往他身上一丢。
陆洺有些惊喜：“嗯？”
随身带药，为了他？
宋野低咳两声：“怕你乱吃药把心脏吃坏了，本来上班就烦，上班时间看见你更烦。”
陆洺转着药板，细细嚼着宋野那个“怕”。
后面的不重要，要这个字就好。
头一遭，吃药吃的这么心甘情愿。
*
两人并肩走出商场，一出门一阵大风吹得脸生疼。
一个小时前还是晴空万里，现在却是阴风四起，乌云蔽日，温度皱跌。
宋野打个寒颤，突然眼前飘过什么白色一团，下意识一捞。
是他的棒球帽。
随后侧方一只手也同时伸出，两人手不受控撞在一起。
一扭头，措不及防撞上一双桃花眼，一恍神。
视线交错瞬间，陆洺猛地滞住。
手僵在半空都没想到要收回，眼球剧烈颤抖，眼皮却愣是没合上，始终被宋野眼里的星光吸引着。
也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瞪的，眼眶有些发红。
宋野嘴唇微张，眼睛都放大不少：“你……快哭了？”
心里兴奋的海浪翻滚，他压不住笑，手掌伸在陆洺下巴下：“快掉金豆豆，我还没见过你哭呢。”
陆洺猛地回神，甩开他的狗爪子，及时补个鄙夷的眼神：“你才哭呢，迎风泪懂不懂？”
他在眼尾一勾，一无所有。
这才反应过来被骗了，恶狠狠瞪过去。
宋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，瞧见陆洺头顶凌乱的发丝下两只有些塌了的猫耳朵，越发笑得喘不上气。
他笑得手指发颤，指着陆洺头顶：“你你你你怎么……还留着啊？”
陆洺愣了两秒，猛地反应过来，两手捂住头顶。
没打过发胶，单靠冷风定形，又是需要高支撑力的复杂发型，风一吹，早没了形状。
他心头闪过一丝失落。
宋野拨着他的发丝，理出猫耳的轮廓，拢在掌心挡风：“你喜欢啊？喜欢我再给你做个呀——呀！”
他的手指突然被握住，往手背折，疼得他最后的“呀”坐上过山车，飙高好几个音。
陆洺夺下他指尖挂着的棒球帽扣在头顶，这才微微松开他的手指。
尴尬低咳，脑子飞速运转，给自己的行为找补：“你知道你狗爪子抓过的头发多难整理吗？破狗窝还没有热水。”
宋野：“……你才是——疼疼疼！”
那个关键词还没出来，手指一痛，顿时盛气不了一点，五官皱得乱七八糟。
陆洺用了些力道捏了下宋野的指骨，眯着眼睛装凶：“再动我头发，我掰断你的爪子。做不了医生……”
他一顿，朝宋野笑了下：“来做我司机吧。”
宋野：“……”
一笑准没好事。
他疼得一个劲倒吸凉气，用尽全部力气做表情管理，强撑着气势哼几声表达不满。
等着……
手指突然一痛，他赶忙收了所有不满的表情，努努嘴，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：“好好好——松手松手，我手很贵的！”
留得青山在，不愁没柴烧。
君子报仇，十年不晚。
大人不记小人过……
宋野心里嘟嘟囔半天，好不容易把自己哄好了，对恶人“哼”一声。
看着宋野抱着手呼气，脸颊鼓鼓的，还时不时甩过来个幽怨的眼刀，陆洺想起大狗委屈“呜呜”的样子，笑出了声。
要是忽略脑子里又泛起的困倦就好了。
宋野丢眼刀丢得眼皮抽筋，可那人还在笑，脸皮真是越发厚了。
突然他视线一转，正好发现一个熟人进入不远处的一家咖啡店。
脚步一动又刹住，对陆洺扬起个意味深长的笑：“你在此地不要走动，我去买……”
一阵拳风到来前，他脚底抹油跑掉：“买两杯咖啡！”
风吹着他嚣张的话音落在陆洺耳朵里，他看着边跑边跳的人，无奈摇摇头。
十年了，还是这样，风风火火的。
还知道给他买，真是个乖孩子。
等等！
那个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？